?　　今天為你解讀的是長篇歷史科幻小說《天意》，作者是錢莉芳。

　　我們先介紹一下本書作者錢莉芳。她有一個很出名的頭銜：叫“中國歷史科幻代表作家”。她二十六歲時出版的這本《天意》，是《三體》出版前二十年里， 中國最受歡迎的科幻暢銷書。

　　除了商業(yè)上的成功，《天意》最大的成功是讓讀者看到了一本“不一樣的科幻小說”，也就是“歷史科幻”，這是本文要談的核心話題。這本科幻小說扎根于中國歷史，作者重構了漢朝之前的歷史，并在這一過程中展現(xiàn)出了驚人的想象力。

　　我們先來說一下什么是歷史科幻。提到科幻，我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是“浩瀚的星空”和“遙遠的未來”，很少有人把“科幻”跟“歷史”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而“歷史科幻”，就是在真實歷史的基礎上，依據(jù)科幻設定，對歷史進行的重新推演。不過，歷史科幻跟我們現(xiàn)在熟悉的穿越文并不一樣。那么，究竟什么是歷史科幻？歷史科幻跟穿越小說又有什么不同？

　　歷史科幻是科幻文學的分支，是一種以顛覆固有歷史和觀念為手段，進而制造驚奇美學的科幻文學。歷史科幻通過科幻設定，先對歷史進行補白，然后重構歷史，讓故事超越單一的歷史維度，迫使讀者去理解更為宏大或形而上的命題，進而讓讀者聯(lián)想到自身的存在和自身所處的時空，最終產生強烈的驚奇感，這種美學邏輯構成了科幻的一種獨特價值，也就是“驚奇美學”。

　　驚奇美學就是當科幻小說向讀者拋出未知的世界、顛覆性的看法和極致的情緒時，讀者會產生一種驚訝的狂喜，甚至渾身戰(zhàn)栗的震撼。這種獨特的審美價值，我們叫它“驚奇美學”。

　　那么，歷史科幻和穿越小說又有什么區(qū)別呢？說到穿越小說，香港武俠宗師黃易的《尋秦記》算是開山立派之作。穿越小說通常會用這么個套路，就是 “利用后世情報和能力在古代進入上層，進而成長為某個歷史人物，完成某個歷史事件”，穿越小說關注點始終維持在個體生存和物質提升的范疇。但歷史科幻則延續(xù)了歷史的脈絡，讓讀者關注文明的起源、發(fā)展乃至未來，就像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一雙眼睛，關注自過去而始，沿未來而去的歷史動向和人類命運。而這正是歷史科幻最難能可貴的地方。

　　根據(jù)相關研究資料，其實遠在上世紀三十年代，中國就有作家開始探索歷史科幻的寫法了。但是歷史科幻并沒有獲得足夠的重視。直到《天意》的出現(xiàn)，這部歷史科幻終于讓大家看到：以中國古代歷史為背景，也能講出如此精彩的科幻故事。

　　接下來，我們通過分析錢莉芳的科幻名作《天意》，看看歷史科幻的驚奇美學到底是怎么實現(xiàn)的，歷史科幻跟其他科幻的驚奇美學又有什么區(qū)別？

　　《天意》的故事發(fā)生在楚漢爭霸時期，主角是名將韓信。在書中，韓信被塑造成了一位懷才不遇、最后守護文明的大英雄，故事也以韓信的一生作為線索。因此，我們有必要先簡單梳理一下韓信的生平。

　　韓信是淮陰人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江蘇淮安市人，《史記·淮陰侯列傳》中記載，韓信家境貧寒，要依靠別人接濟才能吃飽飯。長大之后，韓信的個人發(fā)展也非常不順，先是追隨項梁，接著追隨項羽，最后投靠劉邦，經過了一個曲折的過程，才得到劉邦的重用。在韓信官拜大將軍后，他迅速展現(xiàn)出非凡的軍事天才，在楚漢爭霸的戰(zhàn)爭中，制定了正確的戰(zhàn)略，幫助劉邦取得了戰(zhàn)爭的勝利。但是垓下決戰(zhàn)之后，韓信被解除了兵權，最后因為謀逆而被殺害。

　　這是韓信的一生。我們可以提煉出這么幾個關鍵點：出身貧寒，懷才不遇，一代名將，謀逆亂臣。但是，這并不是韓信的全部，他還有一些重要的人生經歷沒有被歷史記錄下來，這些信息對解釋他的一生至關重要，但在史書中卻是空白和疑點。比如下面這五個問題：

　　1. 秦朝末年的文盲率是很高的，韓信出身貧寒，為什么學識又高，還有超凡的軍事才能？韓信是從什么地方獲取的知識？

　　2. 韓信從項羽轉投劉邦時，項羽已是天下霸主，而劉邦則是自毀棧道困于絕境的漢中王，是什么讓韓信在這個時候決定轉投劉邦的？

　　3. 韓信因為不被劉邦重用而再次出走，卻被蕭何追了回去。像韓信這樣果決的人，為什么會再次回到劉邦身邊？

　　4. 韓信取道陳倉，出其不意地發(fā)動奇襲，是一次極富戰(zhàn)略意義的天才用兵。但是問題來了，陳倉道已經廢棄多年，行軍極其困難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韓信到底是如何指揮軍隊通過陳倉道的呢？

　　5. 韓信從成為齊王、到被改封楚王的兩年里，他并沒有頻繁的作戰(zhàn)任務，那他在齊國到底做了什么？

　　本書作者錢莉芳正是抓住上面這樣的歷史空白和疑點來編織故事的，通過一系列絕妙的科幻設定，不但填補了這些空白，更在小說結尾，為這段歷史構造了一套邏輯自洽的體系。那種撲面而來的宏大與神秘、極端過癮的閱讀體驗，正是歷史科幻所要帶給我們的驚奇感。

　　下面，我們就來談談《天意》對那段歷史空白所進行的科幻設定。只有把這些科幻設定搞清楚了，才能理解歷史科幻的驚奇感從何而來。這些設定按照所對應的歷史廣度，從微觀到宏觀、從近及遠，可以分成以下四個層次：

　　第一層：盲區(qū)幻想。也就是對空白的歷史進行的設想。

　　針對前面提到的五個問題，前三個就是典型的歷史真空地帶，也就是韓信怎么學的知識、為什么轉投劉邦，以及出走后為什么又回來。為了填補那些并未被記載的歷史，作者進行了這樣的想象：韓信雖然出身貧寒，但是得到了一位神秘老人的幫助，這位老人不但傳授韓信兵法，還跟他立下一個奇怪的約定。是什么約定呢：除非天下大亂，否則不能使用他學來的這些東西。這或許也是在暗示韓信：天下必亂，韓信必擔重任。

　　而韓信之所以投奔劉邦，是因為漢營第一謀臣張良。張良深知韓信懷才不遇，一旦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就絕不放過，于是拋出了一根韓信無法拒絕的橄欖枝。這根橄欖枝一把寶劍，叫“橫塵劍”。這把寶劍是劉邦送給張良的，現(xiàn)在張良則將寶劍贈給了韓信，漢王見寶劍后，必給韓信最大的禮遇?？墒牵瑥埩贾凰銣柿艘话?，韓信雖然去了漢營，可卻一股子傲氣不肯依靠張良，希望劉邦能主動發(fā)現(xiàn)他的才華。

　　但并非每一位君主都有發(fā)現(xiàn)人才的眼光。劉邦辜負了韓信的期待。韓信失望之下，再度出走，離開了漢營。按理說他極度失望，早該快馬加鞭，一去不回，之所以被蕭何追上，其實是因為一個偶然事件：韓信被一條漲水的小溪擋住了去路。就在這時，他跟一位舊相識重逢了，但并不是蕭何。

　　小說里的韓信年輕時曾被一位神秘人預言過人生，這個神秘人就是“滄?？汀?。這位滄海客是神的使者，而且精確地預言了韓信現(xiàn)在的困境；滄?？瓦€當場使用神力讓漲水的小溪立刻干涸，令韓信徹底相信了自己，然后滄海客代表神，也就是他的主人，跟韓信立下了一份神秘的契約，正是這份契約改變了韓信的一生。

　　科幻的創(chuàng)意大多由奇跡和揭曉兩部分構成。在這一層次中，作者雖然沒有給出明確的科幻設定，但是通過制造“小溪瞬間干涸”這一奇跡，為最后的科幻揭曉進行了鋪墊，也終結了韓信人生的失意。

　　在這一層次，作者的主要目的是鋪墊。通過這樣的鋪墊，作者不僅對歷史空白做出了某種奇妙的解釋，還保留了歷史本來的大的軌跡，以“潤物細無聲”的方式將科幻的設定暗含其中，既豐富了歷史，也為進一步制造驚奇感做好了準備。這是小說《天意》制造驚奇美感的第一個層次，我們把它叫作“盲區(qū)幻想”。

　　剛才提到的“盲區(qū)幻想”是用某些新奇的設定豐富歷史，而在“歷史重構”層面，則是用科幻設定將已有的歷史翻新，將它們改頭換面，再重新建構起來。作者錢莉芳通過這樣的方式，先讓讀者對歷史產生疏離感，然后被狠狠地驚艷到。

　　歷史上，有些事情雖然載入史冊，確有其事，但細節(jié)上卻疑點重重，缺乏可信的解釋，而作者就緊扣這樣的歷史進行創(chuàng)作。接下來我們要分享四個歷史事件和一個歷史現(xiàn)象。這些事件中，有兩個與韓信有關，另外的則發(fā)生在楚漢爭霸之前，甚至在秦朝建立之前。作者通過翻新古代歷史，讓讀者看到不一樣的文明起源。

　　我們先來說說真實歷史上韓信的兩件事，也是之前提到的疑點：第一件是他如何通過陳倉道，第二件是他為何自請為齊王。

　　前面說到，小說里，韓信與滄?？秃炏铝俗阋愿淖兠\的契約，那這份契約到底約定了什么事情？書中這樣寫道：陳倉道確實已經無法通行，但神可以讓陳倉道再次暢通。韓信必須利用陳倉道，迅速壯大自己的力量，并在成功之后，向劉邦自請為齊王，因為齊國的領地緊挨著渤海，他的最終使命是要為“神”填平渤海。韓信這才明白了自己在時空中的浩大使命。至于這個“神”為什么要填平渤海，我們等會再說，但錢莉芳重構“取道陳倉”的歷史，設想了韓信如何帶兵通過陳倉道，也解釋了為何要在戰(zhàn)事危急之時，他向劉邦自請為齊王。至于最后韓信被殺，我們下面再說。

　　接下來要說的兩個事件，分別是歷史上的“始皇帝遇刺”和“東海尋仙”。

　　關于“始皇帝遇刺”，《史記·秦始皇本紀》中記載：始皇帝向東巡游，在博浪沙遇到襲擊，還被盜賊所驚嚇。而在《史記·留侯列傳》中更是進一步提到，這次行刺是張良與另一位大力士共同所為，他們造了一柄重達一百二十斤的鐵錘襲擊了秦始皇的副車。但是，這次刺殺并沒有成功，要刺殺秦始皇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，后來秦始皇下令在全國進行十天的大追捕，而對于這個歷史事件作者是這樣設定的。

　　小說里，張良確實行刺了秦始皇，而且沒什么大力士，也沒什么大鐵錘，甚至只有張良這一名文弱書生。因為，張良得到了神秘人滄?？偷膸椭?。

　　說到這里，你肯定會發(fā)現(xiàn)這位自稱神的使者的滄?？统霈F(xiàn)在各個時空，而且總在關鍵時刻出現(xiàn)，他到底是什么人，他為什么總能未卜先知，總能找到歷史上的大人物幫忙成事？這些疑問，我們接下來會一一解答，現(xiàn)在先說回來，他到底給張良行刺始皇帝提供了什么幫助呢？

　　其實，滄海客從神那里，為張良求來了一種未來武器，可以遠距離發(fā)射，發(fā)射時有長長的白影。這樣形容起來，像不像我們在美國大片里看到的、遠距離發(fā)射的火箭筒？這也就解釋了，為何刺殺的動靜這么大，都驚擾了始皇帝，但張良還能全身而退了。一代名臣張良使用火箭筒刺殺秦始皇，真是撐破天際的腦洞。

　　接下來我們再來說說“東海尋仙”的歷史。不論正史野史，都記載著秦始皇迷信方士。秦始皇暴虐嗜殺，但對方士這一群體卻表現(xiàn)出異常的包容，甚至派遣徐福召集童男童女出海尋訪仙山。史學家對秦始皇的長生情結有多種解釋，但作者錢莉芳對“出海尋仙”這一典故有自己的創(chuàng)想。

　　在《天意》中，秦始皇對尋訪仙山無比執(zhí)著，不惜投入巨大資源，是因為秦始皇見到了東海君，而這個人就是滄?？?，你看，又是這個神秘人物。

　　這個神秘的滄海客為了讓秦始皇徹底信服他，拿出了一臺可以透視內臟的儀器，不僅讓秦始皇看到了遠超時代想象的科學奇觀，而且讓秦始皇相信只有神秘人自己才能控制這臺裝置。說到這里，我要給你介紹一句名言，是偉大的科幻作家亞瑟·克拉克提出來的，他說：任何非常先進的技術，初看都跟魔法一樣。所以，這臺儀器也是科幻的設定，只是這項技術遠超秦始皇的認知水平。

　　滄?？蜑榱俗屒厥蓟食挤谏竦牧α?，不僅給他看了能夠透視人體五臟六腑的鏡子，而且關閉了他的“九鼎”。九鼎是大禹鑄造的禮器，專門用于天子的祭祀活動。傳說九鼎有九個，象征著天下一統(tǒng)。但也有史學家認為，九鼎只有一個，又名九州鼎。而在小說中，作家選擇了“九鼎只有一個”的說法，并且為九鼎賦予了科幻設定，把它跟“改朝換代變快”這一歷史現(xiàn)象結合了起來。

　　在九鼎尚存的夏商周三朝，王朝的存在時間都比較長，三朝中最短的存在時間也有近五百年?？芍?，拋開混亂時期和短命王朝，只計算“唐宋元明清”，最長的宋朝也不過三百余年。針對這種現(xiàn)象，歷史學家從制度、生產力、社會矛盾等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而在《天意》的設定中，夏商周之所以國祚綿長，是因為這三朝的君王擁有九鼎。

　　那在作者筆下，九鼎到底是什么呢？九鼎其實是一種高級文明制造出來的機器。簡單來說，就是一種大范圍監(jiān)控裝置，可以監(jiān)控國民的一舉一動，一有謀反就立刻撲滅。正因為那位天神能制造出超越時代的科技，所以滄海客才能輕松把持君王，在全國范圍內貫徹主人的意志。

　　說到這里，我們來對這個神秘的滄?？瓦M行終極解密。

　　作者把滄海客跟傳說中的彭鏗對應了起來，也就是那位傳說有八百歲的彭祖。

　　作者錢莉芳敏銳地察覺到彭祖的身份價值，于是將他塑造成了一位在文明長河中行走的人類。而小說中的彭祖之所以長生，是因為他年輕時就接觸到這位神靈，因為仰慕所以追隨他，將身心都奉獻給他，因此被賜予長生，成為了神的代言人，將主人的計劃變成現(xiàn)實。

　　錢莉芳就這樣對歷史事件、歷史人物和歷史現(xiàn)象，用科幻的設定進行了顛覆。

　　前面我們一直在說彭祖是神的代言人，說這個神秘人無所不能，但他的無所不能是基于神的科技水平。那為什么神不親臨人間，親手影響歷史呢？究竟是想通過神秘來塑造權威，還是另有隱情？

　　這一層次需要我們關注本書的重頭戲，也是最大的秘密——神的真實身份。

　　歷史上的彭鏗是堯舜時期的人，難道神在堯舜時才介入歷史？如果他這時才出現(xiàn)，那他對文明來說頂多是一個外來者。作者錢莉芳在神的真實身份上做足了文章，讓神參與到了中華文明起源的過程里。從最終的效果來看，這樣的設定確實營造出了巨大的科幻驚奇感。

　　小說中，神是中華文明的創(chuàng)造者，也就是我們經常提到的上古大神——伏羲。

　　關于伏羲的傳說很多。《楚帛書》中明確記載了伏羲女媧交合生四子，而后四子成為四季之神的傳說。從流傳下來的文獻和不斷出土的文物中，我們可以發(fā)現(xiàn)，伏羲總是以文明開啟者的身份出現(xiàn)，是中華文明的締造者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伏羲的形象并不是人類，而是人首蛇身。

　　關于伏羲的形象，史學家從各個角度做出了分析，例如上古人類崇拜蛇等等。但就是這種跟人類不一樣的造型，點亮了作家的靈感，為伏羲賦予了全新的身份。

　　在書中，伏羲并不是人類，而是天外來客，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智慧生命。

　　當我們的先祖還在茹毛飲血時，他就乘飛行器來到地球，但很不走運的是，他的飛船降落到了大海中，飛船擱淺了，無法回到自己的星球。這下天外來客陷入了絕境，這顆蠻荒的星球沒有飛船修理廠，沒有工程師，就連僅有的智慧生物都在萌芽階段。眼看自己只能在地球了此殘生，他忽然有了一個計劃：

　　如果降落時這里不是海洋，而是陸地，那他不就可以重新起航了嗎？

　　注意，他的計劃并不是某種事后假設，他對時間空間有充足的理解，這個計劃里包含了一次覆蓋和文明開啟。

　　先講一下文明開啟。為了實施這個計劃，天外來客決定把智慧給予尚處蠻荒中的華夏民族，讓他們盡快成長，學會使用工具，形成大一統(tǒng)集體，才能儲備相當?shù)娜肆屯聊竟こ棠芰Γ瑥亩钇讲澈?，讓他再度起航?br>
　　也就是說，外星生物的意外擱淺，直接觸發(fā)了華夏民族的誕生。

　　可惜的是，伏羲是一個外星人，有著與人類不一樣的身體。華夏民族在得到外援的情況下飛速發(fā)展，但也因為同族思想，最終容不下他的存在，將他驅趕出去。于是，天外來客將彭鏗選為自己的代言人，幫他繼續(xù)推行這個計劃。直到彭鏗遇見韓信，選擇了韓信。

　　說到這里，咱們終于要邁進最后一個層次了：現(xiàn)實震蕩。

　　正因為有這一層次的存在，整部小說都被點亮了。

　　剛才就說了，天外來客要填平渤海。但是這么一來，就會覆蓋中華文明。什么是覆蓋呢？簡單來說就是把現(xiàn)有的歷史給抹掉，讓歷史呈現(xiàn)出另外一副模樣。韓信看穿了這個填海計劃的本質，于是他選擇忠于當下的歷史，也就成了一名守護華夏文明的英雄。他豁出性命也要阻止天外來客的計劃。

　　但我們不禁要問一句，韓信到底看穿了什么，知道了什么？

　　在解開這個謎底之前，我們要介紹本書最后一個出場的重要人物，這是作者虛構的一位女性角色，名叫季姜。一年四季的“季”，姜子牙的“姜”。之所以把這個人物放到最后，是因為她對認識韓信的內心至關重要；而且，作者錢莉芳在小說的出版后記中提到，“我還是很懷念韓信——也不知道是我懷念，還是季姜懷念”，可見季姜承載了錢莉芳本人的投影；在情節(jié)上，季姜也繼承了韓信的志向。

　　我們來說說季姜這個角色。季姜出生于書香世家，后來遭遇變故，成為齊王韓信的侍女。因為出眾的才華和鮮明的個性，她迅速成為韓信的左膀右臂、紅顏知己，陪韓信度過了人生中最后的時光。而季姜在與韓信發(fā)生了一次對話后，成為了一名時間旅行者，開始了一場永恒的對抗。

　　那次對話中，韓信向季姜訴說了自己看見的真相，以及他對抗天外來客的原因。原來，天外來客賦予人類智慧是為了幫他在渤海造出陸地，然后幫助自己回到母星。如此看來，人們理應對他感恩戴德，甚至應該幫他完成返航任務。但韓信卻看到了這么做的惡果。

　　小說中，天外來客擁有一臺時空轉換裝置，不僅可以讓人穿梭時空，還能讓某一事物呈現(xiàn)出不同時空中的狀態(tài)。蕭何月下追韓信時，漲水的溪流之所以干涸，隨后毀掉的陳倉道之所以能再度通行，全靠這臺裝置改變了溪流和陳倉道的時空狀態(tài)。也就是說，溪流有干涸的時候，陳倉道也有能夠順暢通行的時候，這個“時空轉換裝置”，不過是在同一條時間線上進行了一次簡單的置換和挪移。

　　可是天外來客所擱淺的渤海，在眼下的這條時間線上，過去從來沒有出現(xiàn)過陸地，未來也不會有，光靠時空轉換裝置就不夠了，他必須新開一條時間線。韓信一旦完成填海，天外來客就可以讓這片填海后的陸地出現(xiàn)在飛船當初降落地球的時代，那么飛船就不會擱淺了，這天外來客呢，也就能順利啟航，返回他自己的母星。

　　但這樣一來，天外來客就不會啟迪華夏民族的智慧；中華民族已有的歷史就會被覆蓋。韓信看穿的正是這一個驚天的秘密。

　　說到這里，你或許會感到疑惑，如果擱淺發(fā)生在無數(shù)個世紀之前，而填海發(fā)生在遙遠的未來，已經發(fā)生的歷史如何能夠被覆蓋掉呢？

　　書中，季姜聽完韓信的解釋后，也問了同樣的問題。韓信拿自己舉例子。當年滄?？蜑榱烁n信達成約定，透露了韓信的未來。如果陳倉道不通，那韓信就會懷才不遇默默無聞一生，只能靠晚年寫下一部兵法，才能得到后世的推崇。但因為有天外來客的介入，讓建功立業(yè)的韓信覆蓋了那個懷才不遇的自己。同理，如果韓信幫天外來客填平渤海，那么文明的起點就會被新的歷史所覆蓋，在新的時間線上，華夏文明會不會產生、有沒有未來，都不一定了。

　　天外來客的出現(xiàn)，如同一場時空引力波，不止影響了現(xiàn)在，還讓已有的時空陷入了恐怖震蕩。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觀里，過去那些被我們理所當然認為已經發(fā)生的固態(tài)歷史，如今卻變成了動態(tài)的存在。把我們自以為安逸穩(wěn)定的現(xiàn)在，變成了隨時可能被覆蓋、被修改的沙丘。

　　作者用這種方式，把遙遠的起源神話跟我們當下的現(xiàn)實重疊在一起，將讀者的思維拉伸到時空尺度，讓我們眼前的現(xiàn)實也充滿了動蕩。在小說的最后，韓信選擇了守護正在經歷的歷史。他巧妙地利用了天外來客的武器裝備，挫敗了天外來客的計劃。用自己的死亡守衛(wèi)了華夏文明。

　　死之前，韓信把時空裝置交給了季姜，把季姜培養(yǎng)成了永恒的文明守護者?，F(xiàn)在，季姜擁有了穿越時空的能力，背負起延續(xù)人類文明的使命，在未來一次次粉碎天外來客的陰謀，直到時間盡頭。

　　說到這里，我們把《天意》的四個層次連帶相關文本都做了解讀，下面我們來看看，歷史科幻跟其他科幻的驚奇美學到底有什么不同？

　　對比其他科幻類型，歷史科幻對經典科幻元素的運用可謂別具一格。大多數(shù)科幻小說中，人類與地外文明發(fā)生深度接觸，故事背景往往在現(xiàn)代或未來，因為只有這樣人類才具備基本的認知能力，故事才有可能推動下去。而歷史科幻將經典科幻元素放置在古代，符合古人的認知水平，于是為歷史增加了獨有的科幻美感。

　　另外，歷史科幻的驚奇感產生的載體不同。大多數(shù)科幻小說是依靠高科技來產生驚奇感，但歷史科幻的驚奇感在于歷史本身，通過科幻設定給讀者提供了全新的歷史認知角度，甚至改變了看待當下世界的眼光，這是歷史科幻最大的魅力。

　　《天意》作為一本純正的歷史科幻，具有“盲區(qū)幻想”“歷史重構”“文明起源”“現(xiàn)實震蕩”四大層次，這些層次構成了歷史科幻的基本形態(tài)。

　　同時，《天意》對史料的運用豐富而扎實、準確而親切，讓讀者毫無門檻地進入歷史，然后對讀者熟知的觀念和歷史進行顛覆，進而讓讀者關注文明本身的存在和發(fā)展規(guī)律，最終獲得一種非凡的戰(zhàn)栗感和驚奇感。。。